00.
玖兰枢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猫了,毕竟对这个世界来说,猫有些过于危险。可他依旧怀念猫咪挤进他的臂弯,身体软软依靠着他的温情。
就像他希望零也是这样。
他看着带着队员刚刚迈进基地大门的零。在一张张沾染血污的隔离面罩下,零的眼神仍然无比凌厉,像一把沾染寒气的匕首,割开周围沉默阴郁的气氛直直投向了他。
01.
自丧尸再次在地上世界出现,一晃已过去两年多。大爆发搅乱了一切秩序与日常,缺少人类的饲喂和监管,本已经适应家养生活的动物四处流窜,不同种族间疫病蔓延,除了蚊虫,猫这样隐居在人类都市的柔软小野兽一度成为最危险的传播媒介之一。
特殊时期,尽力保全畜牧等经济动物已让人心力交瘁,少有人能在面对不知何处潜入的猫时收起尚还滚烫的枪口,将口袋里的半块肉干再掰成更小的两瓣。
人类的精力要用于应对更紧迫的事态,出此思索,在保存少量安全的猫种族个体及基因后,“请尽力清除可能携带传染病的野猫”作为科研所的建议,率先提交到了异情管理局最高责任人的办公桌上。
“是猫咪啊……太遗憾了。”后勤保障部部长趴在玖兰枢办公桌上,纤细手指一下就点出这一条来。
玖兰走到桌旁浏览整份建议:“没有提到疫苗的事。”
优姬皱紧眉头坐直身体,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生怕里面夹着什么机要,又将报告举起对着顶灯翻了又翻最后放下,向玖兰投去愤懑的眼神。
“这是没法保证的事,优姬,冷静一点。”玖兰拿起笔在报告最后签字表示建议采纳。
“可我们等不了太久了。”优姬将手指插进发根轻轻地拽,“如果疫苗的事下个月依旧没有结果,这座城市就要被放弃了。
“现在的物资装备消耗太大,三年前的经验几乎派不上用场。零他们却只能穿着那样笨重的防护服作战。哥哥,人员的消耗也……太大了。”
“你不担心吗?”优姬直直看向玖兰,那眼神像是要洞穿他的想法。
02.
“玖兰上校……”
玖兰轻轻扬手示意继续为刚刚返回的突击队员做检查,径自走到刚从平民区匆匆赶回的医疗组组长身边:“这次回来的队员情况如何?”
气喘吁吁的蓝堂英从打印机里几乎是强行拽出快要结束的检查报告,迅速翻阅:“这次很幸运,全员都没有被感染,但有肋骨骨折一名,……锥生零?怎么又是你这家伙。”
玖兰扬起眉毛,视线投向不远处躺在连排病床上接受护理员治疗的锥生零,“这次怎么回事,零?”
零像在闭目养神,等护理员让他轻轻翻身为他扎上固定胸带时才淡淡开口:“没什么,只是大意了。”
“其实!”另一边从检查台上下来的突击队员急忙开口,“其实是我……”
零打断了他,“没什么。”他又说了一遍。
突击队的检查工作结束后,零被转移到了洒满消毒水的临时病房。玖兰枢在病房彻底清静时走进来,拉过零床头生了小块锈迹的椅子,毫不介意地坐下。
“有些话不必让优姬跑来说。”玖兰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他放低视线,看着零一改刚回基地时的锐利气场,暗色眼睛刻意避开他的目光。
橙红夕阳从木头窗框漫进来,缓缓在零的被子上爬行。
“……他们是这个基地最后一批能作战的人了。”药物气味的沉默终被打破,零试着动动上身,木制床架发出尴尬的吱呀声。
“我知道。”
“现在还看不到这场战役的结束。”
“嗯。”
“应该尽力避免再损失人手。”
“什么?”玖兰微微睁大眼睛,仿佛没有听清他的话。
“避免损失人手。”零有些硬邦邦地重复。他看着玖兰又露出走进病房门时的那副神情——有些疲倦且困扰地看着他,用柔软荆棘将零禁锢。
玖兰的目光在他胸膛扫过,又回来看他的眼睛,眼神里的困倦消失了:“那对你的情况有什么解释吗。”
零将身上的薄被往上拽了拽,咬着牙,没有说话。
房间再次恢复死寂,余晖仍趴在零的床上,每一秒都像溅在防护服上的粘稠血液,除了希望它们赶快流走外再无他想。
屋外吹起了风,将闷热的空气裹挟,穿过窗框搅动房间里的死水。零闻到风里熟悉的、混杂了血腥的沙土气味。
这样的日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他的日常的?
两年前他从高楼上冒险垂降躲避丧尸,在半空跳上直升机的软梯,再次跟玖兰并肩作战,作为异情管理局的一员,控制事态清剿丧尸。零意外记得那天是情人节,他还带着玖兰给他的难吃巧克力。一晃两年时间,世界的情况越来越糟。人类被丧尸洪潮般的进攻逼退,放弃一座又一座城市。到现在,零早已吃完那几块巧克力,人类也仅余不到一半洁净的土地了。
零想要怀念过去的生活,可他已经不记得那是怎样的感受了。他羡慕当初的自己,对未来的泥泞一无所知,可以单枪匹马潜入陷落的城市找寻幸存者,在玖兰擅自调用的武装直升机里给下方垒成小山的丧尸吃一发RPG,接着赶往下一个地点。
他曾经以为曙光就在螺旋桨的巨大轰鸣声里,可现在曙光已经被接连不断的撤退命令、伤亡报告、动物清除制度埋葬了。
希望已经和猫一起消失了。
03.
零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猫了,不管在破败的水泥森林间,还是穿梭在不同的荒凉城镇里,同行队员的小声报告,被咬破手腕自愿阻拦尸潮的队员最后恐惧的哭嚎,基地里平民的努力维持生活的勉强笑声,是他几年来听过最多活着的声音。他已经不记得猫咪软乎乎的身体有怎样的温度,不记得将脸埋进柔软腹部是怎样的触感。谈不上怀念与否,他已经将这些连同过去的平静日常一并抛弃了。面前是毫无希望的未来,只有在生命终结时他才能安睡。
零默默感受胸腔里随着不畅呼吸起伏的阵阵疼痛,无法在玖兰枢的注视下睡去。
天色暗了下来。
“好好休息,”玖兰终于还是站起来,伸手轻轻摸了摸昏昏欲睡的零的脸颊,“我回去了。”
零闷闷应了声,在满室昏暗中困倦地看着床边玖兰枢的制服下摆,几乎就要沉入梦境。
“零,”在这时,玖兰却又唤醒他,“你看。”
零重重呼出口气,惊扰他的睡眠实在可恶,况且玖兰枢也偶尔会让他看些无聊的东西,比如他汇报情况时玖兰办公桌上飞来的小虫,午饭时饼干包装上的遥远地名,转移路上掠过的鹿。于是零没睁眼,有些没好气问是什么。
“是一只猫。”
零猛然惊醒,硬是无视疼痛挣扎着坐起来,顺着玖兰枢的视线向窗外看去。
屋外夜幕降临,稀疏星星上升。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时而吹拂而过的轻柔风声。
零想也许他曾经也见过这般场景,静谧夜空,平坦荒原,与大地正中悠然行走的猫。
猫咪生着夜色下浅灰的毛,或许是脏兮兮的白色。它掂着脚,尾巴翘起晃来晃去,惬意极了。
零深深吸了一口气。
肺部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被这样彻底的浸润,空气一丝一缕填满胸腔的所有角落。已经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珍稀又普通的景象了呢。
零下意识抬头看向玖兰,窗外稀薄的光落在玖兰枢的发梢与鼻尖,零能看见玖兰放松下来的嘴角。
零心里有什么东西微微晃动。他再次看向窗外,猫咪坐了下来,低着脑袋一下下舔着前爪,尾巴盘在身体周围,尖稍轻轻拍打地面。
他想起见过的最后一只猫的模样。是在逃难途中被抛弃的濒死猫咪,因为药物食物匮乏无法得到救治的白色家猫。从逃难开始零就偶尔会看到它,从它毛皮光亮多动馋嘴,到浑身变成暗淡灰色,再到后来罹患疾病奄奄一息。
零看着它逐渐离开,就像他的日常也慢慢消失。
零忽然想起科研所交代下来的建议,他知道玖兰早就想起来了。而玖兰现在与他一样,一瞬不瞬地注视着。
“零,”玖兰忽然开口,“我希望在未来到来时,你还与我站在一起。”
“我们会看到战役结束的那天。”
04.
零在第二天清晨被冲进病房的优姬吵醒,等他睁开眼睛,熹微晨光挤进他的世界,左胳膊上的刺痛告诉他自己熟睡时被蓝堂英扎了。
“……你们干嘛。”
“零!”优姬想要扑上来又克制,她手上攥成一团的报告纸被越捏越紧,最终消失在拳头里。
“是疫苗!科研所连夜送来的试验品!”
零没有回应。
“应该没事的,”优姬有些匆忙地解释,“虽然我们也知道科研所的意思是拿我们做临床试验,但昨天半夜哥哥已经试过了!直到现在都好好的。”
“什么?”零皱起眉毛,他将矛头转向床边为他注射药物的蓝堂英,“你没拦着他?要是出了问题这片基地要怎么办?”
蓝堂少见的没有气急败坏解释说自己早就劝过,他将最后一毫升药液推进零的血管,抽掉针尖粘上消毒棉球。蓝堂抬起头,冷静地看着零。
“如果他出了事,这里就交给你。”
“玖兰上校不是这片基地的希望,你也不是,锥生。”蓝堂将器械收拾起来,小心放进医疗包里,他轻轻拍了拍挎在身侧的冰盒,疫苗就装在那里面,“这里才是。”
“但是,零,”优姬将手里皱巴巴的报告展平,递给一脸嫌弃的医疗组长,又转过来握住零的左手,“你要带着你和哥哥一起撑下去。”
零忽然想起,昨晚在他即将再度沉睡前,玖兰俯下身认真看着他,露出熟悉的疲倦神情。
零回握住优姬,说让她转告异情管理局最高负责人,等一切结束,他要申请养一只猫。
Fin.
是2017年情人节故事的后续!其实本来这篇只是预热,活动是要再摸一篇切题的来着…结果,那什么...嗯!就是这样!